在上海市闵行区北吴路一片不起眼的厂房内,四名修车师傅正在紧张修理被损坏的共享单车。不远处,有两名运维工人正在拆解报废车辆,分类整理后零部件被搬运到货车上,以待返厂再回收。同时还有一名洗车工在用高压水枪对修理完的车辆进行清洗。
这里是哈啰出行位于闵行区的仓库,主要用于故障单车的存放和修理。在这个占地1800平方米的仓库里,停放了上千辆故障单车,每位工人每天平均维修80~100辆单车。这些共享单车有的车锁被剪,有的龙头断裂,有的车体变形,更有甚者被“肢解”得七零八碎面目全非。
这只是共享单车行业退烧后的一个缩影。定位于“解决城市最后一公里出行问题”的共享单车,如今却变成城市治理的一大问题。
针对共享单车行业新出现的“人没车骑,车没人骑”的新情况,包括广州、成都、南京、厦门、银川、郑州在内的城市也在尝试新的管理模式。
近日,交通运输部等六部门联合印发了《交通运输新业态用户资金管理办法(试行)》。《管理办法》将于6月1日起施行,要求运营企业原则上不收取用户押金。
“相较于企业分配机制而言,企业退出机制更为重要,鼓励优秀企业进入,给予运营不好的企业退出机制,有进有退,共享单车才能更好地实现经济和社会效益。”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冯天俊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运维攻坚战
车辆损坏、小广告泛滥、车辆调度清运工作量大仍是行业的三大难。
“昨天刚从(上海)青浦拉回来的100辆车子里,有70辆是车锁被破坏。”哈啰单车仓库负责人李立立告诉第一财经。在故障单车入库区记者发现,智能车锁是损坏的重灾区,锁芯被剪断、车锁上的二维码被烟头烫损等极端案例比比皆是,除此之外,车座、脚蹬、车闸线、车铃都是单车易损部位。
据李立立介绍,工地等封闭场所是单车损坏最为严重的区域,因为法律意识淡薄,不少务工人员会利用工具破坏车辆,然后据为己有。除此之外,更有单车屡屡“被消失”,数千辆单车被拉到其他地区,进行私下交易的情况在行业内时有发生。
长期以来,违法黑广告一直是城市环境治理中的老大难,近两年,单车黑广告更是泛滥。据哈啰单车初步统计,每辆单车日均会被张贴约3~4张黑广告,如不及时清理,短时间内就会覆盖整个车体。
“最夸张的一辆单车一个部位被贴了11层广告,运维人员一天要撕掉几百张广告,一天要用掉两大箱24瓶除胶剂。”哈啰单车城市经理乐立资告诉记者。
从现场来看,这些黑广告的张贴位置主要集中于单车的车架、车把、车座、太阳能电池板、二维码等显眼部位。对于运维人员而言,最担忧的是将广告贴在车筐前的太阳能电池板上,因为这会影响单车智能锁供电,进而影响单车的正常使用。
对于一、二线城市而言,共享单车已经进入饱和状态。北京交通委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4月底,在京运营的互联网租赁自行车企业共9家,报备车辆规模达191万辆。据市级监管平台监测统计,目前活跃车辆占比较低,以今年4月份为例,月平均活跃度不足50%。
在哈啰出行高级副总裁李卓生看来,当下共享单车主要面临三大挑战。首先是共享单车资产保有量问题,整个行业面临结构性挑战;其次是共享单车如何配合城市市容管理,做好政企之间的良性互动;第三是如何以技术为导向,建立高效精准的运维机制。
“如果能将三个问题回答了,其实就解决了单车企业能不能挣钱这一问题。”李卓生告诉第一财经。
3月以来,包括摩拜、哈啰、小蓝在内的多家共享单车企业宣布调价,起步价从每30分钟1元,调整为每15分钟1元,同时月卡、季卡套餐也出现不同程度的上浮。
对于涨价,用户声音四起,理解反对参半。
冯天俊告诉第一财经,从经济学视角而言,涨价可以影响供需关系,筛选出一批愿意支付相对高价格的用户,而这批用户的守法意识和素质也相对较高,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规范用户骑行。
但从本质上而言,最近共享单车普遍涨价,根本原因在于“后共享单车时代”企业面临成本居高不下、无法盈利的致命问题,通过涨价来改善企业盈利状况。
单车坟场背后的尴尬
从闲置车、堆积点、运营区外车辆调度,到城管收车、仓库投放以及定点维护调度,共享单车企业试图借助智能化技术,建立全链路管理体系。对于它们而言,精细化、科学化的运维管理更意味着可以提高车效人效,降低运营成本。
跟随哈啰单车运维人员,记者来到了位于七莘路地铁站附近的一片停车点,他手中的APP显示,这里有一辆车篮有故障的单车需要进行回收。在APP定位的地点,记者看到了这辆故障车,已经被运维人员贴上了带有“车辆故障”的蓝色提示标贴。
在后台APP上这些故障单车被打上了不同的标签。“绿色的是闲置车辆,也就是2到3天没有人骑,但车况没有问题,只是车效比较低;黑色的是失联车辆,红色的是低电量状态,黄色的是用户报障车辆……”工作人员翻看着APP上的标识,向记者一一介绍。
李卓生告诉第一财经,为了快速响应维护路面车辆秩序,哈啰单车在运营区划分了若干个2km×2km的网格,指定专人负责日常维护管理。此外针对车辆潮汐点淤积情况,对交通枢纽、轨道站点、重要商圈进行预警,推送给运维进行提前干预。
技术赋能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单车管理效能,但在落地过程中也会面临行业标准、政策规范等现实难题。
为了规范停车秩序,从政府到企业都在试点电子围栏技术,所谓电子围栏即通过物联网芯片发射信号覆盖技术,给共享单车停放划定一个围栏,让单车只能停放在规定范围内。当自行车不在规定范围内,自行车将无法上锁,或者上锁之后将持续收费,系统会短信提醒用户。
但在实施过程中,北京一些公共电子围栏地面传感器被破坏盗窃,在停车位紧张的情况下,有些用户为了还车,将别人停好的车挪出来,将自己的车停进去。
有关单车投放与公共政策之间的矛盾,在单车“坟场”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为了控制单车数量,自2017年8月开始,包括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南京、杭州、成都在内的众多一、二线城市都出台了“限投令”,禁止共享单车新增投放。同时各地方也加大对共享单车违规停放的打击力度,对于违规停放和损坏车辆一概清理,共享单车“坟场”由此诞生。
因为去单车坟场捞一辆车的成本甚至高于造车成本,一些单车企业宁可选择放弃领车。
从限投到政企共治
一味限制也并非解决之道,各城市也在尝试新的管理模式。
在“限投令”实施19个月后,广州重新开放了共享单车投放指标,拟通过公开招标方式,确定3家互联网租赁自行车运营商,未来3年内全市互联网租赁自行车投放运营配额为40万辆。
招标只是调控总量的方式之一,北京、南京、厦门、郑州则采取了考核配额制度,例如厦门采取基数份额+考核份额的方式分配15万辆全年共享单车投放量,只给予前三名投放考核配额。
下月起实行的《管理办法》是对创新业态加强管理的新尝试。运营企业原则上不收取用户押金,即使收取押金也不得挪用。
对于共享单车管理,冯天俊认为需要宏观监管加上市场准入机制。
从管理角度而言,冯天俊认为一定要建立动态调整的企业分配与退出机制。结合共享单车大数据平台,从停放秩序、调度管理、车辆维护、服务质量四个维度进行动态评价。同时也从用户满意度方面进行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