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陈宝国博士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

　　佛山有能力建成“智慧城市”标杆

　　在国内研究智慧城市、物联网的专家里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陈宝国博士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在各地大干快上物联网的热潮中，他不断提醒各地在看到物联网产业巨大前景同时要保持理性。

　　但他对佛山建设智慧佛山、发展物联网经济却极为看好。5月21日，陈宝国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僻静的小楼里接受了佛山传媒集团的联合专访，“别的地方我不会这么说，但佛山如果能根据自身优势做出特色，完全有能力成为全国‘智慧城市’建设的标杆。”

　　专题撰文：本报记者 王亚亮、曾庆斌

　　(王丽萍对本文亦有贡献)

　　现状

　　各地对物联网既爱又恨

　　记者：国内的智慧城市、物联网建设热潮是如何掀起的？

　　陈宝国：这一轮热潮，是从2009年8月7日温总理在无锡提到传感网、感知中国后掀起的。中国物联网热起来，就带动了全球物联网热起来。因为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物联网市场。
　　今年3月，不少城市拿出了物联网产业发展规划初稿，但翻开一看，里面提到的物联网产业基本上都是工业自动化、传感器行业、RFID(射频识别)产业。增量不多，而是把存量进行整合的产业规划。另外一方面，物联网应用项目，很多都是以前的信息化项目。

　　现在大家对物联网是既恨又爱。不发展怕跟不上潮流，发展又找不到方向；不投钱，前景已经有了， 投钱进去，又看不到希望。

　　记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陈宝国：归根结底，大家还没有把物联网的概念搞清楚。

　　物联网的定义有据可查的有78个。总体可分为五大类，代表五类产业集团。第一是以国际电联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说物联网就是互联网的应用与延伸，就是互联网应用到物体，物物相连接到互联网；第二个是以美国IBM公司为代表的智慧地球理念，IBM目的是要推它服务的理念；第三个，EPCPRO.DOC 讲RFID就是物联网，好多地方都认可；第四个，国内炒得比较热的，说传感网就是物联网，是以中科院微电子研究所为代表；第五个是以电信运营商为代表，说无线互联无处不在就是物联网。

　　大家还没有把物联网的核心内容搞透：发展物联网到底能带来哪类产业的增量发展？物联网应用如何推动地方强政、兴业、惠民？

　　记者：那么您觉得到底什么是物联网？

　　陈宝国：我们研究的初步结果是：物联网首先是实体空间和虚拟空间的一个沟通，它必须是物理空间的物体信息，能够通过网络形成虚拟世界。它必须是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实时反馈过程，人们能够通过物联网去了解、感知、管理、控制物体的生命信息，同时利用网络达到人们超时空控制物的能力。什么叫超时空控制？就是人在中国能控制到美国的物体，我可以通过设计程序控制明天、后天的事情。

　　物联网包括的技术是一系列的，比如人机交换技术、传感识别技术，标识机技术，RFID技术、云计算技术。这些都是，但又不只是其中一个。

　　方向

　　应用与技术同步推动

　　记者：对于物联网产业发展，不少专家认为首先要攻克核心技术。你却提出要“从技术推动转向技术与应用共同推动”，为什么？

　　陈宝国：在物联网领域，应用与技术同等重要。原来我们一直在说做研发做标准，但如果没有应用需求的话，研发没有方向的。确实要攻克物联网核心技术，比如微传感技术、芯片、编码技术、低能耗的传输技术等等，但没有应用的推动，物联网是用不起来的。

　　记者：您觉得物联网产业应该如何向纵深发展？

　　陈宝国：现在大家在物联网领域的项目，都是在推一些产品、系统集成。比如做RFID在物流的应用、商业的应用、供应链的管理、智能医院。这些当然也是产业，但是够不够大？

　　长远来看，物联网的大规模应用会产生大量信息资源，因为物与物之间的交流产生的信息量远远要大于人与人或人与物之间的交流。大量的信息资源怎么开发利用，怎么做物联网信息资源的运营，这是未来最高的物联网的产业形态。现在电信运营业大概可以产生8千亿元的GDP。而物联网的运营业甚至要超过现在电信运营业的量，是非常大的产业。

　　记者：可不可以理解为信息的深加工？

　　陈宝国：深加工和服务。它不光是分析，还有开发，最后还要把信息资源进行运营。举电子车牌这个物联网简单应用例子来讲，车牌号、车价、车型、行驶证等信息都可以存于基于RFID的车牌。公路上遍布接收器网络，你的车无论行驶在哪都可以被定位、跟踪、识别。对这些信息进行运营，就可以用于车流量控制、公路承载量、加油站设置等各个方面。

　　建议

　　物联网将是“四化融合”催化剂

　　记者：你认为佛山有能力成为智慧城市标杆。佛山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陈宝国：第一，佛山市委市政府要有大的思路、大的决心。佛山发展物联网一定要从全国的角度来看佛山。佛山曾经是国内信息化的旗帜，也要争取做到国内智慧城市建设、物联网发展的标杆。

　　第二，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包括国民经济发展特点、产业结构、地理位置，筹划一两件大型的直接服务于本地社会经济和产业结构调整的物联网应用项目。首先要在公共服务领域，通过物联网技术的应用，使佛山提前迈入信息社会。

　　第三，佛山要积极跟上物联网产业发展潮流，能够在物联网产品制造业有所突破。佛山有非常好的区位优势，能够快速地和东南亚乃至全球建立沟通，要考虑引进一些物联网的产品制造业。

　　第四，佛山制造业发达，特别是家电产业，科龙、美的、格兰仕等名企都在佛山，怎么利用物联网技术提升改造制造业，使佛山现有处于行业领先位置的制造业的优势更加明显？
　　总之，建设智慧城市、发展物联网首先要理清自己的优势。佛山要根据自己的特色，梳理自己的需求，确定自己的目标，最好找准自己的路径。佛山要用自己的理念、服务、产品成为中国物联网的排头兵，要用物联网的概念重新塑造佛山品牌。就像陶瓷是佛山的品牌，“佛山陶瓷”众人皆知，希望“智慧佛山”也能成为佛山的大品牌。

　　记者：您提到通过制造业、工业化与物联网这种信息化手段结合的问题。与发达国家不同，包括佛山在内的中国城市，尚未完成城市化、国际化。在此背景下，佛山提出要通过信息化与工业化、城市化、国际化融合实现“智慧佛山”的目标。你对推进“四化融合”有何建议？

　　陈宝国：信息化、工业化、城市化、国际化，其实佛山早就在做，但还是非常独立的“四化”。工业化，佛山一直在发展制造业；信息化，佛山曾经是全国标兵；国际化，佛山的区位优势促使它进行国际化交流，佛山的大企业也需要自己的产品走出去；城市化，佛山虽然有禅城、南海、顺德等几个中心城区的城市化基本完成，但是佛山仍有不少农村居民与农业产值。

　　之前还没有将“四化”融合在一起的思路、手段。物联网产业的发展，将能够促进“四化”融合。可以通过物联网技术，将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在一块；通过物联网技术，使得佛山跟全球信息进行接轨，包括全球市场需求、港口信息、客户服务信息进行接轨，并且通过物联网管理自己处于全球的产品和服务；通过物联网技术，使得农村居民能够享受到与城市同等的公共服务。

　　我相信通过物联网技术应用能够使得佛山的“四化融合”迈上一个新台阶。

　　提醒

　　避免沦为传感器代工大国

　　记者：虽然中国不少地方在建智慧城市、发展物联网产业，但有专家担心中国物联网建设“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到头来沦为一个传感器或RFID制造大国。对此你怎么看？

　　陈宝国：这种可能是存在的。说得更深入一点是，中国物联网的发展会不会带动中国物联网产业的发展，这是一个问题。制造大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成为为别人代工的大国。

　　因为中国的市场太大了，大家都想分享市场，全球物联网领域的大型企业没有一个不进入中国的，都在中国积极布点，做自己的事情。IBM、思科跟很多地方签约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早先的计算机、互联网企业也纷纷转向瞄准中国物联网市场。结果，中国物联网的应用市场带动的很有可能不一定是中国的物联网产业，危险性很大。

　　记者：如何避免这种局面出现？

　　陈宝国：第一，核心技术领域要加强研发。

　　第二，在标准制定上，要积极推进。特别是要利用我们无线电频谱资源政府管理的手段推进国内标准的制定。标准的推进路径，我一直赞同的是“以应用推进标准，先国内后国际”。我先制定国标，使国际企业符合中国市场标准才可以进来，因为我的市场大。以市场作为实施标准的前提的话，可能对中国现在核心技术缺乏的情况下更为有利。国外有些势力，会利用自己掌握的资源阻止你进入到国际里面去。我就先做国内的应用标准，逐步推向国际标准。

　　第三个是，政府在谋划物联网项目发展时要统筹考虑，要有战略眼光。不要只顾眼前利益，要有超前性。如果让人家把点都布完了，然后我们再想把人家扳倒，难度就非常大。

　　策略

　　政府重在出规划出政策

　　记者：智慧城市建设过程中，哪些应该政府做？哪些应该交给市场？

　　陈宝国：争取政策应该政府来做。政府应该通过制定政策创造比较好的市场机制，做成“谁投资，谁受益，谁运营，谁负责”这种模式。项目不可能由政府年年都去投，那是无底洞。我觉得政府不要忙于项目，政府的定位在谋划、规划、出政策。

　　具体项目来说，公共性与公益项目应该政府来做，运营性项目商业性项目由企业来做，但公共性项目也要逐步由政府转向市场。

　　图书馆、教育等公共性项目，如果物联网技术改造升级后，不会向受益的市民收钱，那就应该政府做。其他公共设施，比如遍布于公共场所的物联网网络，有的时候需要政府来做，但是以后能否企业化运作？那也有可能。

　　记者：国内许多地方建设智慧城市，都是政府在大量投入，特别是在公共服务领域。公共性项目交由市场来做，会不会比较难？

　　陈宝国：这也不一定，这要看你的商业模式是否设计合理。比如电子政务肯定是政府做的。但电子政务系统是不是必须政府做呢？不一定。电子政务运营可以外包。外包保险吗？你可以先对企业进行资格认定、责任授权管理。你将运营外包给企业要有法律限定。如果有法律限定，主机放在你的机房与放在我的机房有什么区别呢？

　　记者：许多专家都担心物联网使用后的信息安全问题。您怎么看？

　　陈宝国：物联网的信息安全问题，远远不如互联网那么迫切。

　　如果你的电脑连接到互联网，每台电脑随时都可能被攻击，你的电脑所有信息都可以被下载，攻击技术非常成熟。但是在物联网里面，通过芯片加密技术，要窃取物联网信息难度较大，要有一定技术才能获取。当然对于职业性犯罪，这种技术可能会被攻克。但是对于一般人员，你要想通过木门、钓鱼去攻克，难度会有所增加。

　　信息的所有权、管理权授权等问题是发展物联网随之要解决的基础性问题。需要立法紧跟上。事实上，我们国家现在推物联网的同时，也在做这些准备。对网络的安全，我们一直在做，不管是物联网还是互联网、电信网、广播电视网。

　　当然，关键基础设施的物联网信息，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的。这个不光要通过管理手段、法律手段，还要通过技术手段做到可管可控。法律手段在国内在常规状态下可以，但在国外、在紧急状态呢，我们也要考虑这个问题。

　　优势

　　记者：佛山在全国率先提出要通过“四化融合”来建设“智慧佛山”，对此你有何建议？

　　陈宝国：IBM提出“智慧地球”的概念后，国内许多地方都在建设智慧城市。跟厦门、烟台、威海等地方比，佛山的特色在哪里？

　　我对佛山还是比较了解的，我去过几次佛山。佛山有自己的特点，第一，区域优势比较好。第二，佛山进出口贸易比较频繁。第三，佛山的信息化推进在2003年以前在全国领先地位，后来由于全国整个水平赶上来，佛山的优势在逐步弱化。但佛山在信息化应用领域的领跑地位，曾经对中国信息化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佛山是不是可以在物联网的大潮中，也给全国做一个榜样出来？

　　佛山的信息化基础特别好。现在就不只是谋划几个物联网项目的问题了。它有能力、有责任做个标杆，引领中国沿海比较发达的中等城市的物联网发展、智慧城市建设。佛山不用求大求全，要做出自己的特色。

　　大城市，比如北京有自己的物联网应用的项目，上海有自己的云计算、物联网的运营中心。中等城市想取代这两个城市的物联网中心地位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做出自己的特色来。比如：洛阳装备制造业比较发达，它就立志要打造一个装备制造业物联网产业基地。佛山没有传统的重化工项目，怎么利用物联网提升人们的生活质量？如何利用物联网做到减排、绿色、调整产业结构？智慧佛山在这方面应该有个示范作用，创造出智慧城市建设的佛山模式。

　　记者：跟其他积极推进智慧城市建设的地方相比，佛山的优势在哪里？

　　陈宝国：在2003年之前的信息化阶段，佛山的政府有钱，可以投资建设网络。但现在全国都有钱，佛山这个优势被削弱了。我觉得政策是政府的最大资源，佛山有这方面的经验，当年做信息化就争取到了很多先行的政策。我觉得佛山政府应该继续争取到这个先机。

　　另外，佛山的生活环境、经济环境是开放性的，这对做物联网来说是非常大的环境优势，佛山要大力运用这个优势。最后，佛山这么多现代加工制造业，并且主要是民营企业，它们对市场的理性需求，是佛山推进智慧城市、物联网项目非常大的优势。

　　我觉得政策优势加上开放性环境、产业需求，是别的城市难以比拟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