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美国媒体、观察员还是政府官员,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亟需对中国人工智能发展所带来的战略挑战采取更加深远有效的对策。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中美 AI 实力对比的真实情况如何,中国的 AI 发展都会受到影响。我们需要了解,在美国眼中,中国 AI 带给了美国怎样的压力,可怕之处究竟何在?
7月2日,Wired发表文章称:阻止中国成为AI超级大国?特朗普政府为时已晚。近日来,无论是美国媒体、观察员还是政府官员,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亟需对中国人工智能发展所带来的战略挑战采取更加深远有效的对策。
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中美 AI 实力对比的真实情况如何,中国的AI 发展都会受到影响。我们需要了解,在美国眼中,中国 AI 的优势是什么?最担忧的是什么?
“中国人有自己的战略和工业政策,而美国没有”
一场关于 AI 的大国博弈正在展开。
6月29日,在由天津市政府与国家发改委、科技部、工信部等主办的世界智能大会上,科技部部长万钢表示,中国面向2030年的人工智能发展规划已完成,新一代人工智能重大项目规划即将发布。
美国智库对外关系委员会中国项目资深研究员史国力(Adam Segal)表示:“(在人工智能方面),中国人有自己的战略和工业政策,而美国没有。”
此前,新智元创始人杨静女士曾撰文《中国人工智能超美?远着呢》,指出:在人工智能的疆场上,无论产业还是学术层面,中国更擅长从 1 到 N 的模仿、复制与应用、调优,但美国还是在从 0 到 1 的创新方面以及在全球企业级研发竞争力层面大幅领先。目前,我们在企业主体和研发最前沿的落后主要是太注重战术应用,而忽略人工智能核心技术的突破。只注重投资规模,而忽略投资效益。
杨静女士同时指出:美国舆论(中国 AI 赶超美国)的声音,已经成为一个类型,就是渲染中国的奋起直追,营造出一种危机感,其用意出于激励、警醒,以鞭策美国业界不掉以轻心,始终保持优势。而我们对这类声音,需要保持清醒的认识。
另一方面,需要看到,美国对中国 AI 的发展,特别是中国在美国进行的 AI 领域的相关投资,已引起了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并准备采取相应调整。美国国防部长吉姆·马蒂斯(Jim Mattis)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上表示,负责监管外国在美进行投资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 CFIUS显然已经跟不上形势了,改革势在必行。
美国国会不久可能就会考虑由参议员 Cornyn 起草的法案,该法案主张加强审查中国在美对人工智能和其他关乎美国国家安全利益的敏感新兴技术的投资。美国人担忧,中国正在通过设立合资企业、少数股权投资以及对初创企业进行早期投资的方式“绕开”CFIUS。
“公司千方百计地确保中国投资者无法获得它的源代码或其他重要技术信息”
实际上,美国媒体很早就在报道中国资本进入美国敏感科技领域,引起五角大楼警觉的事情。
据纽约时报报道,当美国空军希望增强军用机器人的感知力时,他们向一家位于波士顿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 Neurala 求助。但是当Neurala需要钱时,美国军方几乎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所以 Neurala
找到了中国,从一只名叫海银资本的中国基金那里获得了少数投资。投资条款未被披露,根据中国国有企业光大集团子公司的一份声明,该集团是海银资本的大股东。
纽约时报指出:在具有潜在军事应用的尖端技术领域,中国企业已经成为美国初创公司的重要投资者。这些初创公司中有些制造航天器火箭发动机、自主海军船舶传感器,有些制造可以给战斗机驾驶舱印刷柔性屏幕的设备。这些中国投资者中有很多都隶属于国企。
纽约时报称,这些交易在华盛顿敲响了警钟。国防部(Department of Defense)委托制作的一份新白皮书声称,北京正在鼓励那些和中国政府关系密切的企业,把资金投入到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等关键技术领域的美国初创公司,以推动中国的军事能力和经济发展。三位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说,这本白皮书本周分发到了特朗普政府的高级别官员手中,它总结说,美国政府本来应该保护这些潜在的关键技术,但目前的控制力度还不够。
这份报告是在特朗普总统上任之前委托制作的,此时就有一些共和党人已经在呼吁对外国收购案进行更加严格的管制,他们要求向审查外国收购美国公司状况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the United States,简称CFIUS)授予更大的权限。
彼时,展开了一些对于这些交易的审查。调查的结果显示,这些高科技初创公司及其中国投资者都没有不当行为,这些活动大部分都是无害的。中国投资者手里有资金,想要寻求回报,而中国政府则想推动投资来改善污染状况,提升产业能力,解决高速公路拥堵问题。这些交易的支持者表示,美国对技术出口的限制仍然适用于获得中国投资的美国初创公司。
但更有人指出,这种资金流动也符合中国的一种常规做法,即利用国家指导的投资,来帮助贯彻其产业政策,增加技术持股,就像中国在半导体领域那样。
海银资本创始人王煜全曾在接受采访时曾提及美国限制技术出口的事情:在航空航天领域,我们投资了美国 XCOR 航空航天公司。航天进中国不容易,因为美国政府限制出口。但航空没有限制,像我们投资了一家轻型飞机制造商,去年年初就拉它跟吉利谈成了合作,吉利已经战略投资了它两轮。
王煜全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投资美国中小型高科技公司时说:下一轮全球创新的浪潮来自美国的中小型科技公司……前几年慢慢发现传统行业发生了很大变革,小公司涌现出大量科技。从长远来看这是个大趋势,硬科技将改造各个传统实体产业。他坦承,海银投资的公司,在国内很少被提及,“去海外投先进科技,这是中国人没干过的事,就连美国这么做的 VC 都不多,因为背后有很高的风险。”在美国,这种情况也差不多,更受关注的西岸 VC 都以彼得·蒂尔为目标,希望投到下一个Uber、Airbnb、Facebook。 “我们不想当西岸 VC,不希望自己多有名。我们希望投的公司成功。”王煜全希望在这一波创新型科技公司里,找到商业化成功的好苗子。
去年年底,一家名为防务集团 (Defense Group Inc.)的研究公司在为国会编写的一份报告中表示,Neurala 获得的这笔投资,可能会导致中国取得该公司的基础技术。报告还表示,这笔交易可能产生足够大的不确定性,让美国官员开始避开Neurala 的技术,从而浪费掉那些已经投入到该公司的美国资金。
而 Neurala 的高管则表示,公司千方百计地确保中国投资者无法获得它的源代码或其他重要技术信息。
如果硅谷银行 (Silicon Valley Bank) 荣休主席肯·威尔科克斯 (Ken Wilcox) 的经历是真的,也许能代表一些美国人的困扰。他说,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曾有三家不同的中国国有企业主动和他联络,邀请他做它们在北加州的代理人,为之收购技术,不过他都拒绝了。
“三家公司都表示他们受命于北京,但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他说。“几乎什么技术都要,无所不包。”
“军民融合”国家战略将成为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的重大优势
此前,中国发布了《中国制造2025》,作为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的行动纲领。欧洲一家商业机构对其的解读是:《中国制造2025》号召为十个行业提供巨大的政府支持,会将国外竞争者挤出中国市场,造就拿政府补贴进行不公平竞争的全球玩家。实际上中国政府的这项计划称,在短短八年时间里,获益的中国行业在国内市场的占有率应该达到80%。
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欧洲和美国认为这项计划的机制很简单:国有投资基金和发展银行将提供大量低息贷款;协助收购国外竞争者;提供大量的研究补贴,目的都是让中国在目标行业基本实现自给自足。
“中国高科技投资需要被理解为给一个至关重要的政治方案搭建组成部分。它的目标是有计划、有步骤地获得前沿技术,促成大规模技术转让。从长远看,中国是想控制全球供应链和生产网络中最有利可图的部分,”德国智库机构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Mercator Institute for China Studies)在去年12月发布的一份有关《中国制造2025》的报告中写道。
Elsa Kania
而美国最担心的则是这些事态发展将对其国家安全构成重大影响。美国的中国问题记者兼专家 Elsa Kania 撰文指出,中国的“军民融合”国家战略将成为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的重大优势。因为中国领导层力图确保人工智能的进步可以通过军民融合的国家战略快速转移到军用环境中。
这为精通汉语的专家表示:这一议程已经成为2017年初军民融合发展委员会的高优先级重点。中央军委科学技术委员会主任刘国治中将表示,中国人民解放军应该以“共建、共享、共用”的方式,将人工智能作为军民融合的一部分。在这方面,即使表面上看是民用层面的人工智能进步,最终也可能被军方利用。
Elsa Kania 进一步指出:中国人民解放军力图将今天信息化战争方式转化为未来的“智能化”战争。刘国治中将预计,人工智能将导致深刻的军事革命。迄今为止,解放军对在战争中应用人工智能的初步思考受到了其对美国国防创新驱动深入研究的影响。在“第三次抵消”战略中,美国防部专注于人工智能和自动化领域,包括人机协作和团队合作。(例如,通过 Project Maven,国防部力求推动其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机器学习、计算机视觉和卷积神经网络的使用,包括其“寻路器”(pathfinder)项目,该项目将自动化和增强无人飞机收集的视频数据)。然而,解放军对于战争中人工智能的应用的演进方式可能会和美国有所不同。例如,解放军似乎特别关注人工智能在指挥决策、战争游戏和模拟以及培训方面的效用。Elas Kania 举了以下三篇文章为例:
“阿尔法狗”贏了,人工智能有可能代替指挥员嗎?
迎接智能化时代军事指挥面临的新挑战-全军"战争复杂性与信息化战争模拟"研讨会观点综述
评论:实战化训练当借力人工智能
Elsa Kania 评论道:展望未来,人工智能可以发展出影响力和破坏性巨大的军事应用,美中两国都力图借此提高军事力量。两个国家人工智能的发展不仅对他们的军事能力,也对他们未来的经济竞争力至关重要。美中在这一领域的战略竞争远远超出了控制技术转移的问题。领导Maven 项目的 Jack Shanahan 中将上周表示:“认为我们的潜在对手没有能力进行深入创新,这样的观点是傲慢且危险的。”
为此,Elsa Kania 对美国政府提出建议:无论对于商业创新还是军事创新,这句话都千真万确,由此更凸显了人工智能等新兴军民双用技术带来的独特挑战。虽然更新CFIUS 的法案可以解决问题的一个方面,美国还应确保对科研的充分资助,避免“创新亏空”的风险,并主动抢夺这一领域的人才。为了保证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未来发展以及加强自身的长期竞争力,美国必须优先培育一个良好的创新生态系统。
美国对于限制中国 AI 投资的不同声音
对于加强 CFIUS 监管权力的提案,以及特朗普政府有意采取的类似措施,很多专家提出了批评,比如在美国和中国都曾工作过的吴恩达就表示:美国应把注意力放在发展自己的人工智能上,而不是阻挡其他国家的发展。
新美国公司高级研究员彼得路辛格(Peter Singer)说:“这不同于我们掌握隐形技术而苏联人没有掌握。中国在经济和军事上都明确地把人工智能作为重点。即使美国通过这样的立法,也无法阻止中国继续在这项技术上取得成功——中国是一个超级大国,也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硅谷的公司则担心特朗普政府对移民和在其他一些事务上的态度,将阻止外国人才和资金进入美国。他们认为,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保持领先的最好方式,是保持充满活力的、开放的研发氛围。
掌管微软研究院的微软公司全球资深副总裁 Peter Lee 说,任何对投资者身份的限制,都可能使这个问题变得更严重。而与此同时,其他国家正在向人才和资金张开怀抱。
Elsa Kania 评论指出:认为中国“不能”创新,只能依靠模仿和盗窃知识产权来发展的假设是非常危险的。基于这一假设低估中国在这一领域的竞争力则明显是个错误。这种观念早已过时,并且和压倒性的证据相悖。的确,中国充分利用技术转移、海外投资和目标尖端战略性技术获取来获益。但是,不可否认,中国自主创新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中国在人工智能、高性能计算和量子信息科学等新兴技术领域取得的突破性进展,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美国和中国都不可能在知识型领域如人工智能中获得无可争议的优势。 今天,人工智能的大多数前沿研究和发展往往发生在私营企业中。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里聚集着大部分资金和最好的人才。此外,与以往军事技术的突破不同,人工智能具有巨大而直接的商业影响。数据、知识、人才和跨境资本的流动给“限制”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或者可能性为零),特别是考虑到全球化网络世界中激烈的竞争和巨大的商业激励。
因此,人工智能发展的扩散迅速发生。传统上,美国通过 CFIUS 或出口管制等措施来确保其技术优势。然而,这些方法对人工智能和其他新兴的军民两用技术而言效果可能较差,美国不再是这些技术创新的唯一场所。”